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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是1990 年暑假开学，14 岁的我离开了学习了五年的河南营小学到了蹬上初中，我的初中母校位于蹬上村一条山沟的脚下，她三面环山，学校的北面是一条源自山沟的小溪流，学校操场周围是一圈挺拔的白杨树，早秋的风一吹，飒飒作响。

我们这一群来自十里八乡的孩子仨团俩伙分散在学校的各个角落，环视着这个崭新又陌生的世界，紧张而兴奋。

不同于威严的班主任，博学的语文老师，帅气的政治老师，第一节历史课，你进来了，那时你60 岁左右，一张经历了很多风雨沧桑的脸，纵横着密布的皱纹，深陷的眼窝镶嵌的是昏黄模糊的眼珠，一张嘴，满口的黄牙。一身洗得发白的破旧蓝衣裤，戴着一顶同样破损的蓝帽子，脚下是一双干活的黄胶鞋。这是我的老师姜希君留给我的最初印象。他教我们历史、地理两科。

开学不到一个月，一个课间，你兴冲冲地走进教室，“谁叫李志新？”我怯生生地站起来，“你就是，真不赖，100个填空题全对了。”昨天考了一张小卷，我全对了，你竟高兴成这样。

至今记得，当讲到近代史，开始还很平静的你竟脱口而出：“慈禧这个小娘们，”我猛然抬头，看到你满脸愤慨，手上青筋暴出，丧权辱国的清政府让你义愤填膺，这种爱国热情也深深震撼了我。

我至今不知道，到底是学校的规定，还是你自愿，很多个日子，踏着夕阳的余晖，放了学的你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走遍了蹬上乡的十里八村，辛苦可想而知。

每到一个村子，你就找到一个学生家里。你把一张空白的大地图铺在桌子上，手里握着一把制作好的卡片，卡片上包括国别、首都、山脉、平原、洋流等，你深知会了图，地理的知识自然全会了。每个同学发几张图片，找到相应位置，你看到我,会把我往外推：“你不用，你会，去做别的作业吧。”等别的同学不会了，你叫我一声，我赶紧挤进人群，拿起卡片不假思索，准确潇洒地放到相应位置上，你赞许地看着我，“学学李志新，你们怎么就不能？”我不好意思地拽着自己的衣角，局促不安地盯着自己的脚尖，心里却是满满的自豪感。

那两年，我的历史地理学得极好，全校都知道，我喜欢你，喜欢你的课，喜欢你渊博的知识。

和大多数农村教师一样，你平常上班，早晚周六日就得早出晚归下地干活，正因这样劳累，你积劳成疾，身体大不如前。你教完我们就退休了，转眼10 年过去了，长大后我就成了你，偶尔会在校园里看到你，我还以为自己是当年那个小姑娘，可是你却越发苍老。

2000 年的春天，春暖花开的日子，我要结婚了，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你，想要请你给我写结婚的对联，不仅是你的字极漂亮，更是你对我的这份爱，大喜的日子要有你的祝福。结婚那天，在拥挤热闹的人群里我一眼看到了你，你依旧是10 年前的那身装束却满脸含笑。在人头攒动的院子里，在暖暖的晴空下，我们拉着话。那时候的我总以为时光不老，故人都在。2006 年8 月19 日，你因病去世，享年73 岁。你风雨一生，始终未转正，一直是民办教师，一生清贫。但是晚年你却凭着多年努力练得一手好二胡，培养了于丹、张子静、吕艳超，先后考上四川音乐学院、沈阳艺术学院、沈阳音乐学院。

“回首向来萧瑟处，归去，一蓑风雨任平生。”这是你一生真实的写照。（李志新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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